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試練過多次的言辭，現在到嘴了邊，居然能說得這麽流暢。
就像吃飯喝水一樣，半點停頓都沒有。
許闌珊不是一次幻想過，自己能成為粉碎季湛花花生活的最後一個人，卻沒想，到頭來還是自己在圓這個笑話。
也就短短兩個月，她難以置信，自己竟然會陷得這麽深。
她從幾天回一次消息，到一天回一次消息，再到後來的主動發消息，密切來往。
紅線漸漸從手腕處系上心頭。
十幾歲的戀愛一旦上了癮，真的難戒。她不是第一次碰上這樣的場景，卻想不通怎麽就今天，自己的反應這麽大。
可能是當了真了吧。
零點過了，穿得磨腳的水晶鞋也該脫了，物歸原主。
既然現實擺在了面前，她的執拗就不允許她再體諒。
及時止損，不過最好。
一遍又一遍，許闌珊這樣安慰自己。
她剛想起身，就感覺胳膊一下被生扯，全身騰空下墜。強烈的一擊沖撞，她卻沒感覺到一點疼痛，甚至體感溫熱。
還有，額角處耐受的灼熱呼吸，滾燙到刺痛。
季湛死死地把許闌珊抱緊在懷裏，下巴磕在她的肩頭，齒間因為用力而難掩地開始打顫。
“寶貝兒，別走行嗎？”他弓著身，少有的卑微姿態，嗓音不止發啞，聽在耳裏，更像是玻璃片劃在了磨砂紙面。
這一句，許闌珊居然聽出了哭腔。
她強忍著苦澀，想要笑著說再見，可到頭來發現自己還是沒用，季湛的一句軟話就好似能換來她的再三.退讓。
時隔幾秒，許闌珊深呼吸了口氣，一寸寸地掰開了季湛束在自己腰上的指節，果斷地閉上了眼。
“好聚好散。”她咽下所有的失措，平淡出聲，“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好祝福。”
季湛空洞著視線望著她，好似要從她強掩的表情裏抓取一絲他想看到的情緒。
卻終究落敗。
當晚，許闌珊誰都沒聯系，渾渾噩噩地走了大半路，才發現自己離酒店還有十幾公裏，索性攔了輛出租車回了酒店。
辦了退房手續後，她直接買了淩晨的航班，連夜飛回了濟連。
她難過，卻沒有表現出來，一路都面無表情的，仿若冷風都灌穿不進心裏。
直到進了自家的酒店，關門的剎那，她才崩潰地倒在行李箱邊上，哭得撕心裂肺。
最後連倒在地上睡著了，她都沒在意。
如果有緣，最多陌路；
如果無緣，那應該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了。
而另一邊的津海，亂作一鍋粥。
分手當下，季湛想要追出去，可棠霓就是纏著。
棠霓不傻，先前邀請打游戲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兩個人的花頭，但只睜一只眼閉只眼。
因為她知道，季湛不可能不聽家裏的話。
學長學妹的友好關系被徹底撕破後，她也沒必要再去迎合他。
季湛找不到人，只能打段言青的電話，發了瘋一樣，開著車一遍遍在津海市內找人，引擎聲留存在大街小巷。
躁動攪亂了滿城的寧靜，呼哧而過，驚起林中鳥。
俞吟在一旁全程聽著大概能猜出是什麽事，想幫著聯系，可許闌珊的電話怎麽也打不通。
最後的語音提示，直接成了對方已關機。
直到天邊晨光熹微，道路擁擠，季湛才算作罷。人憔悴地靠在駕駛座的靠背上，失魂落魄。
他剛閉眼，泛著冰涼光點的淚滴就順著眼角肆意滾落，燙到手背都有了麻感。
苦笑般，季湛搖了搖頭，單手附上眼眶，試圖遮掩這要了命的情緒。
又不得不認下這個事實。
這一次，是真的脫軌了。
除了隔天的一通安好放心的消息外，許闌珊像是從朋友圈消失了一樣，俞吟還是聯系不上她。
段言青安慰俞吟，這是他們兩個人的心結，旁人解不開。
抱著這個念頭，俞吟掛念著渡過了大半日子的實習，最後還剩不到一周時間。
八月底的津海，本應熱的發燥，近日來卻出奇地雷雨不止。狂風驟雨不停席卷著整座城市，未降下半點高溫。
因為俞吟和旁座的幾個實習生都是大學生，同批進來同批離開，來的時候有歡迎會，走的時候，公司自然不會虧待。
歡送會定在了最後一天，周五晚上，幾個小組人數合並，規模比歡迎會還要大些。
沒實習前，俞吟在群裏認識了喬漣，但進了公司，她倆就被分配到了分層的兩組裏，平時都沒什麽交集，交流也少。
這次的歡送會，倒是能見上面了。
段言青知道了地點後，笑著調侃俞吟可能要走兩場，前場的歡送會完了，估計還能看到借酒消愁的季湛。
他們兄弟場也定在際遇飯店。
歡送會前天，周四晚上，組長陶姿還神秘兮兮地在群裏發了個通知，讓大家當晚都穿好看點，要拍集體照。
說是最好穿正式點，禮裙最好。
俞吟來津海就帶了點簡單的衣服，好看的都還留在濟連。段言青知道了，極高效率地讓助理給準備了套白色小禮裙。
周五中午吃飯的時候，胡思婭代跑，送到了公司樓下。
俞吟看是她送過來，還挺驚訝，說天熱真的辛苦了，沒想胡思婭下一秒就直接來了句，老板現在在給員工洗腦，送衣服更快樂。
兩個人密切交流的一幕不巧被樓上天臺口的喬漣看見了。
胡思婭她在開會時見過，盛嘉的人。
只是俞吟一個普通大學生，怎麽連盛嘉的項目部經理都認識。光是這禮服袋子的黑底牌子，就是明晃晃的奢侈品牌。
低至大幾千，高至上萬。
喬漣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酸什麽。
光是和俞吟交流的寥寥幾次，她並沒察覺出兩個人的明顯差別，反倒是俞吟總給人一種涉世未深的感覺。
除了專業能力好點，別的任何一點，喬漣都覺得她不行，不如自己。
兩個能擺在同一起跑線上的人，居然生活得一個溫潤如水，一個焦灼似火，喬漣說白了，是不服氣。
所以下午在茶水間，聽到陶姿聊到俞吟有對象的事，她故意多嘴插了句“知道是誰嗎”，陶姿是隨口帶了句“就普通的上班族，人家家裏定的娃娃親”。
既然是上班族，娃娃親，肯定沒有那個條件準備這樣奢侈的禮服，喬漣暗自有了數。
不過是點骯臟事，既然做了，就得容得別人說。
這股壓不下去的嫉妒心理，一直到晚上的歡送宴上，酸到發脹。
落座的時候，喬漣刻意笑瞇瞇地坐到了俞吟身邊，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。
中途，她就看到俞吟的手機屏亮了好幾次。即便看不清備註，她也能判斷出，發來消息的是同一個人。
但俞吟都沒給出回應。
一樁樁小事，像是在喬漣的心裏上了鎖結，不停放大她對俞吟的偏見。
聊天中途，喬漣剛開始組織語言，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，就察覺到在座的領導往門口陪上笑意的模樣。
“段總，您來得正好。”齊嚴大方地起身，徑直走向門廊處，隨即站在男人旁邊和大家做起了介紹。
“這是盛嘉集團的段總，段言青，我們的合作方。”
男人穿著簡單，白襯衫頂扣未扭，袖邊隨意挽到了肘間，手臂上還搭著件黑色的西裝外套。
明黃的水晶燈色打在他凈澈的側臉，顯得線條流暢利落，卻隱隱之間，有股難近的氣息縈繞。
就算話音淺淡清晰，旁人也能從微紅的面頰，一眼就判斷出來，他可能是剛喝完一輪酒。
段言青和領導輪番打完招呼後，看了眼俞吟落座的位置，沒想到小姑娘聽到名字了還背對著，自顧自吃著東西。
看樣子小脾氣還沒消。
因為項目中不可避免的飯局和季湛的酒局碰上了，段言青連著幾天，都是渾身酒氣回別墅。
俞吟想讓他少喝點，又知道這種事他有分寸的，覺得多勸無益。
可她間斷說了兩次後，看段言青的樣子，也沒怎麽聽進去，索性昨晚把他丟在沙發上睡了一晚。
早上醒來的時候，這男人又出現在了自己身邊，還笑得雲淡風輕的。
可能是抱著恃寵而驕的心態，俞吟難得有點小脾氣，也沒想太多，就別扭地撒了出來。
一天都沒理他。
就連禮服都是胡思婭送來的，俞吟沒見著段言青人，更是把所有的不滿都憋在心裏。
見她遲遲不轉頭，段言青和齊嚴沒聊兩句，就看了眼時間轉過話題：“抱歉，還有點事，先失陪。”
齊嚴有眼力見，也沒多留，就送他出了包廂。
可俞吟即便沒轉身，註意力也一直停留在段言青身上，光是餘光掃過的那幾秒，她也沒和他有視線的交流。
喝完一杯飲料，她就騰地一下站起身，和喬漣笑著打完招呼後，繞彎走出了包廂。
小姑娘憋著氣，一副要找著算賬的模樣，連牙都好好磨了幾回。
哪知剛拐出去，還沒走幾步，俞吟就感覺手臂被扯了下，而後整個人就帶著進了旁邊的包廂。
下一秒開始。
酒氣借著中央空調的涼風籠罩全身，細密的醇香抽絲剝繭般竄進俞吟的每一處皮膚，熏得她一下也有些暈。
段言青低頭蹭了蹭俞吟的鼻尖，不著腔調地笑了，嗓音沈中帶啞：“我們枝枝氣性這麽大啊——，”
刻意拉長的語氣，聽得她耳根子直癢，“剛剛都不回看一眼？”
兩個人的面頰只隔了十幾厘米，俞吟視線一轉，就註意到了墻角頂邊的那個攝像頭，瞬間尷尬得面色紅透。
“這裏是公共場合，你幹什麽？”邊說，她還邊要撐開距離，“你快清醒點。”
段言青本來就只想逗逗她，也沒別的心思，索性落唇親了下她的額頭，壓低聲音想要安撫兩句。
“下次不喝多了，我保證。”
耳語的暧昧悄悄蔓延在心頭，俞吟緊張地滯了動作，屏息凝神只聽他說，“不生氣了，行嗎？”
說完好一會，見俞吟沒反應，段言青只當她是默認了，嘴角弧度絲毫不減，再次低下了頭。
比起先前的溫柔觸碰，他今天像是被酒勁帶動了行為，像是個不知羞的侵略者，迷情卻依戀地舔舐著。
灼熱的氣息迎面沈降，攪得俞吟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呼吸，小聲的嗚咽悄悄從間隙中溜出。
即便意識在逐漸渙散，她還是能感受到，腦中兩根神經的對抗，一根服軟一根抵抗。
俞吟被吻得身子骨發軟，就這樣緊緊地半貼在段言青的身上，只靠他摟著的力道支撐。
而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包廂裏，這樣的親密行為落在攝像頭的眼裏，細節都好似被成了倍地放大。
成了一樁可觀的景象。
“還氣不氣了？”段言青輕笑著覆唇，唇邊的流連摩擦像是帶了電，激得彼此心底的樹苗都發了芽。
但相較之下，俞吟還是低了一籌，明知他是故意的，惱卻沒還得了手，只被逗得不止羞赧，搖頭回應。
不出半晌，俞吟就聽到了門外同事交流的話，喉間發不出聲音，只能緊張地連連捶著段言青的肩膀，以示提醒。
理智蓋過沖動，段言青慢慢從思想的沈淪裏抽離開來，斂眸盯著懷中的女孩，眼神直白不遮蔽。
一眼之下，他看到了那對清澈瞳仁裏橫沖直撞的小鹿，還有溢至眼角的氤氳水汽。
無不勾得火苗搖曳。
段言青閉了閉眼，沒有立刻說話，只耐心聽著耳畔傳來的深呼吸的氣音，情意收斂。
“你快松手，我要出去了。”
俞吟好久都沒能壓下胡亂蹦跳的心臟，說話也邏輯不通的，只顧表達，“一會還要拍集體照呢。”
段言青笑著睜眼，“不帶我一起拍？”
俞吟聽得一楞，下意識覺得他又在做什麽安排，“可你不是實習生啊。”
“現在不是流行帶家屬？”段言青擡手，指腹輕擦過她略潮的嘴角，玩味道，“我做好準備了。”
俞吟被他這個動作勾得心顫，思緒一下被打亂。
但她想著大家都認識，畢竟實習也結束了，沒什麽好藏的，就爽快地應下了。
“那你一會收斂點。”俞吟算是被他整怕了，只幫他把襯衫最上面一顆紐扣扣好，想著形象得好點。
沒想下一秒，段言青的喉結輕滾，無意碰上了俞吟的指節，引得她一下瑟縮收回手。
他笑說：“你說的我哪句不聽？”
俞吟強裝鎮定地凝神盯他，“那你和我一起出去嗎？”
段言青閑散地嗯了聲，落目看了好幾眼，才出聲提醒：“口紅在口袋裏？”
俞吟點頭，拿了出來，“怎麽了？”
“橙子味太甜，”段言青還不忘開句玩笑，“都蓋過巧克力味了。”
喬漣出包廂走了一圈，都沒看見俞吟的人影，沒想從洗手間裏走出來，就看到了她和一個男人從另一個包廂裏走出來的背影。
那個背影，越看越像是段言青。
喬漣剛準備加快步伐，就被男人轉過頭的側臉驚到倒吸了口涼氣，與猜測無異，就是他。
看兩人親密的模樣，她驚得說不出話。
一連串的關鍵詞浮現出來。
盛嘉、上班族、娃娃親、男朋友、未婚夫。
可無論是之前開會，還是剛剛在包廂裏，俞吟都沒和段言青有一點互動，表現得就像是見了個陌生人。
而現在這樣的情況擺在眼前，喬漣莫名開始慌張，只覺如鯁在喉，像是搬起石頭重砸了自己的腳。
空氣中應時地揚出了一股低沈氣，縈著中央空調的冷風而漸變生僵。
喬漣慢吞吞地拖著步子往包廂走。
剛到門口，正準備拉門的時候，她就聽到裏面齊嚴的一句介紹。
“之前為了一視同仁，段總特意交代了我們不宣揚他們的戀愛關系，現在我們來重新認識一下俞吟......”
一直到後面的聊天，喬漣都心不在焉的，時不時才接一句話。
如期，話題沒一會就轉到了八卦。
喬漣扯著嘴角，在俞吟和段言青之間來回掃了好幾眼，試探：“什麽時候的事啊。”
這回，落座後一直寡言的段言青在俞吟之前，淡聲給了回答：“看房子之前。”
這下，喬漣徹底沒了整幺蛾子的心思，思想一步跌到谷底。
“看房子之前我明明還沒答應你呢。”俞吟從後座的口袋裏挑了罐飲料，但因為剪了指甲，半天都打不開。
沒了辦法，她只能眼巴巴地瞅他，完全沒了剛剛說話的自信勁。
段言青笑著指尖搭到易拉罐邊緣，右手一下拿過，卻沒再有下一步動作，刻意揪著話題沒放，“還想不想喝飲料？”
俞吟點頭。
“那是看房子之後？”他故意逗她，“你好好想想。”
俞吟抿了抿唇，硬著頭皮違心說：“你看我這記性，我記錯了，明明就是看房子之前。”
說完，她抵著下巴，看了眼易拉罐。
“哢嗒”的一陣脆聲，段言青把容易刮劃到手的易拉罐蓋頭放到抽取的餐巾紙裏，而後遞到她手上。
“帶汽的，慢點喝。”
俞吟應了聲，隨即想到還是聯系不上的許闌珊，嘆氣道：“我覺得不出意外的話，闌珊應該下學期要和我一起出國了。”
“一個學校？”段言青轉頭看了她一眼，“定好了？”
“還沒呢，但上次上金融課，她說了這個打算。現在發生這個事情，按她的性格，大多是不會留在國內了。”
俞吟也不了解他倆的感情故事，“他們分了，我就覺得挺可惜。”
段言青很淡地嗯了聲。
光是看季湛這幾天的樣子，就知道是真的上心了。但有的事，並不是上心了就會圓滿的。
一切結果都在時間裏。
兜兜轉轉，要是真有緣，就會再碰上。
兩個人沒聊太多八卦，只幾句，話題就轉了正道。
“明天休息，把東西整理下。”段言青回憶了下訂好的機票時間，“周末回濟連。”
“好。”
俞吟一口汽水剛喝進嘴裏，就聽段言青接著說出的話：“我爸媽下個月回國，到時候見個面了。”
這突如其來的一個爆炸信息嚇得俞吟一怔。她都沒來得及把汽水咽下去，生生卡了遍喉，引得臉頰一陣燒紅。
“見面？”不受控地，心臟都莫名加速了跳動，她緊張地反問，“什麽時候啊。”
路徑十字路口，紅燈禁行。
段言青轉頭看了眼喝水都嗆的俞吟，搖頭笑得眉梢都輕揚。
他輕拍著她的後背，邊幫著順氣邊打趣說：“日子沒定，就這麽激動啊。”
俞吟楞了幾秒，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確實大了點，不免有意收斂：“我哪有，你看錯了。”
說完，她沒忍住，打了個氣嗝。
有那麽一瞬，她仿佛看到了前面的代駕都在崩笑，尷尬到只想趕緊挖個地洞鉆進去。
段言青只笑著伸手摟了下她，順氣的動作不停。
不知道是自言自語，還是壓低了聲音說給她聽的，俞吟感覺到了頭頂的溫潤話語，一貫的漫不經心。
“很討人喜歡的，”他說，“不慌。”
橙子味=飲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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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吃飯喝水一樣，半點停頓都沒有。
許闌珊不是一次幻想過，自己能成為粉碎季湛花花生活的最後一個人，卻沒想，到頭來還是自己在圓這個笑話。
也就短短兩個月，她難以置信，自己竟然會陷得這麽深。
她從幾天回一次消息，到一天回一次消息，再到後來的主動發消息，密切來往。
紅線漸漸從手腕處系上心頭。
十幾歲的戀愛一旦上了癮，真的難戒。她不是第一次碰上這樣的場景，卻想不通怎麽就今天，自己的反應這麽大。
可能是當了真了吧。
零點過了，穿得磨腳的水晶鞋也該脫了，物歸原主。
既然現實擺在了面前，她的執拗就不允許她再體諒。
及時止損，不過最好。
一遍又一遍，許闌珊這樣安慰自己。
她剛想起身，就感覺胳膊一下被生扯，全身騰空下墜。強烈的一擊沖撞，她卻沒感覺到一點疼痛，甚至體感溫熱。
還有，額角處耐受的灼熱呼吸，滾燙到刺痛。
季湛死死地把許闌珊抱緊在懷裏，下巴磕在她的肩頭，齒間因為用力而難掩地開始打顫。
“寶貝兒，別走行嗎？”他弓著身，少有的卑微姿態，嗓音不止發啞，聽在耳裏，更像是玻璃片劃在了磨砂紙面。
這一句，許闌珊居然聽出了哭腔。
她強忍著苦澀，想要笑著說再見，可到頭來發現自己還是沒用，季湛的一句軟話就好似能換來她的再三.退讓。
時隔幾秒，許闌珊深呼吸了口氣，一寸寸地掰開了季湛束在自己腰上的指節，果斷地閉上了眼。
“好聚好散。”她咽下所有的失措，平淡出聲，“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好祝福。”
季湛空洞著視線望著她，好似要從她強掩的表情裏抓取一絲他想看到的情緒。
卻終究落敗。
當晚，許闌珊誰都沒聯系，渾渾噩噩地走了大半路，才發現自己離酒店還有十幾公裏，索性攔了輛出租車回了酒店。
辦了退房手續後，她直接買了淩晨的航班，連夜飛回了濟連。
她難過，卻沒有表現出來，一路都面無表情的，仿若冷風都灌穿不進心裏。
直到進了自家的酒店，關門的剎那，她才崩潰地倒在行李箱邊上，哭得撕心裂肺。
最後連倒在地上睡著了，她都沒在意。
如果有緣，最多陌路；
如果無緣，那應該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了。
而另一邊的津海，亂作一鍋粥。
分手當下，季湛想要追出去，可棠霓就是纏著。
棠霓不傻，先前邀請打游戲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兩個人的花頭，但只睜一只眼閉只眼。
因為她知道，季湛不可能不聽家裏的話。
學長學妹的友好關系被徹底撕破後，她也沒必要再去迎合他。
季湛找不到人，只能打段言青的電話，發了瘋一樣，開著車一遍遍在津海市內找人，引擎聲留存在大街小巷。
躁動攪亂了滿城的寧靜，呼哧而過，驚起林中鳥。
俞吟在一旁全程聽著大概能猜出是什麽事，想幫著聯系，可許闌珊的電話怎麽也打不通。
最後的語音提示，直接成了對方已關機。
直到天邊晨光熹微，道路擁擠，季湛才算作罷。人憔悴地靠在駕駛座的靠背上，失魂落魄。
他剛閉眼，泛著冰涼光點的淚滴就順著眼角肆意滾落，燙到手背都有了麻感。
苦笑般，季湛搖了搖頭，單手附上眼眶，試圖遮掩這要了命的情緒。
又不得不認下這個事實。
這一次，是真的脫軌了。
除了隔天的一通安好放心的消息外，許闌珊像是從朋友圈消失了一樣，俞吟還是聯系不上她。
段言青安慰俞吟，這是他們兩個人的心結，旁人解不開。
抱著這個念頭，俞吟掛念著渡過了大半日子的實習，最後還剩不到一周時間。
八月底的津海，本應熱的發燥，近日來卻出奇地雷雨不止。狂風驟雨不停席卷著整座城市，未降下半點高溫。
因為俞吟和旁座的幾個實習生都是大學生，同批進來同批離開，來的時候有歡迎會，走的時候，公司自然不會虧待。
歡送會定在了最後一天，周五晚上，幾個小組人數合並，規模比歡迎會還要大些。
沒實習前，俞吟在群裏認識了喬漣，但進了公司，她倆就被分配到了分層的兩組裏，平時都沒什麽交集，交流也少。
這次的歡送會，倒是能見上面了。
段言青知道了地點後，笑著調侃俞吟可能要走兩場，前場的歡送會完了，估計還能看到借酒消愁的季湛。
他們兄弟場也定在際遇飯店。
歡送會前天，周四晚上，組長陶姿還神秘兮兮地在群裏發了個通知，讓大家當晚都穿好看點，要拍集體照。
說是最好穿正式點，禮裙最好。
俞吟來津海就帶了點簡單的衣服，好看的都還留在濟連。段言青知道了，極高效率地讓助理給準備了套白色小禮裙。
周五中午吃飯的時候，胡思婭代跑，送到了公司樓下。
俞吟看是她送過來，還挺驚訝，說天熱真的辛苦了，沒想胡思婭下一秒就直接來了句，老板現在在給員工洗腦，送衣服更快樂。
兩個人密切交流的一幕不巧被樓上天臺口的喬漣看見了。
胡思婭她在開會時見過，盛嘉的人。
只是俞吟一個普通大學生，怎麽連盛嘉的項目部經理都認識。光是這禮服袋子的黑底牌子，就是明晃晃的奢侈品牌。
低至大幾千，高至上萬。
喬漣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酸什麽。
光是和俞吟交流的寥寥幾次，她並沒察覺出兩個人的明顯差別，反倒是俞吟總給人一種涉世未深的感覺。
除了專業能力好點，別的任何一點，喬漣都覺得她不行，不如自己。
兩個能擺在同一起跑線上的人，居然生活得一個溫潤如水，一個焦灼似火，喬漣說白了，是不服氣。
所以下午在茶水間，聽到陶姿聊到俞吟有對象的事，她故意多嘴插了句“知道是誰嗎”，陶姿是隨口帶了句“就普通的上班族，人家家裏定的娃娃親”。
既然是上班族，娃娃親，肯定沒有那個條件準備這樣奢侈的禮服，喬漣暗自有了數。
不過是點骯臟事，既然做了，就得容得別人說。
這股壓不下去的嫉妒心理，一直到晚上的歡送宴上，酸到發脹。
落座的時候，喬漣刻意笑瞇瞇地坐到了俞吟身邊，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。
中途，她就看到俞吟的手機屏亮了好幾次。即便看不清備註，她也能判斷出，發來消息的是同一個人。
但俞吟都沒給出回應。
一樁樁小事，像是在喬漣的心裏上了鎖結，不停放大她對俞吟的偏見。
聊天中途，喬漣剛開始組織語言，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，就察覺到在座的領導往門口陪上笑意的模樣。
“段總，您來得正好。”齊嚴大方地起身，徑直走向門廊處，隨即站在男人旁邊和大家做起了介紹。
“這是盛嘉集團的段總，段言青，我們的合作方。”
男人穿著簡單，白襯衫頂扣未扭，袖邊隨意挽到了肘間，手臂上還搭著件黑色的西裝外套。
明黃的水晶燈色打在他凈澈的側臉，顯得線條流暢利落，卻隱隱之間，有股難近的氣息縈繞。
就算話音淺淡清晰，旁人也能從微紅的面頰，一眼就判斷出來，他可能是剛喝完一輪酒。
段言青和領導輪番打完招呼後，看了眼俞吟落座的位置，沒想到小姑娘聽到名字了還背對著，自顧自吃著東西。
看樣子小脾氣還沒消。
因為項目中不可避免的飯局和季湛的酒局碰上了，段言青連著幾天，都是渾身酒氣回別墅。
俞吟想讓他少喝點，又知道這種事他有分寸的，覺得多勸無益。
可她間斷說了兩次後，看段言青的樣子，也沒怎麽聽進去，索性昨晚把他丟在沙發上睡了一晚。
早上醒來的時候，這男人又出現在了自己身邊，還笑得雲淡風輕的。
可能是抱著恃寵而驕的心態，俞吟難得有點小脾氣，也沒想太多，就別扭地撒了出來。
一天都沒理他。
就連禮服都是胡思婭送來的，俞吟沒見著段言青人，更是把所有的不滿都憋在心裏。
見她遲遲不轉頭，段言青和齊嚴沒聊兩句，就看了眼時間轉過話題：“抱歉，還有點事，先失陪。”
齊嚴有眼力見，也沒多留，就送他出了包廂。
可俞吟即便沒轉身，註意力也一直停留在段言青身上，光是餘光掃過的那幾秒，她也沒和他有視線的交流。
喝完一杯飲料，她就騰地一下站起身，和喬漣笑著打完招呼後，繞彎走出了包廂。
小姑娘憋著氣，一副要找著算賬的模樣，連牙都好好磨了幾回。
哪知剛拐出去，還沒走幾步，俞吟就感覺手臂被扯了下，而後整個人就帶著進了旁邊的包廂。
下一秒開始。
酒氣借著中央空調的涼風籠罩全身，細密的醇香抽絲剝繭般竄進俞吟的每一處皮膚，熏得她一下也有些暈。
段言青低頭蹭了蹭俞吟的鼻尖，不著腔調地笑了，嗓音沈中帶啞：“我們枝枝氣性這麽大啊——，”
刻意拉長的語氣，聽得她耳根子直癢，“剛剛都不回看一眼？”
兩個人的面頰只隔了十幾厘米，俞吟視線一轉，就註意到了墻角頂邊的那個攝像頭，瞬間尷尬得面色紅透。
“這裏是公共場合，你幹什麽？”邊說，她還邊要撐開距離，“你快清醒點。”
段言青本來就只想逗逗她，也沒別的心思，索性落唇親了下她的額頭，壓低聲音想要安撫兩句。
“下次不喝多了，我保證。”
耳語的暧昧悄悄蔓延在心頭，俞吟緊張地滯了動作，屏息凝神只聽他說，“不生氣了，行嗎？”
說完好一會，見俞吟沒反應，段言青只當她是默認了，嘴角弧度絲毫不減，再次低下了頭。
比起先前的溫柔觸碰，他今天像是被酒勁帶動了行為，像是個不知羞的侵略者，迷情卻依戀地舔舐著。
灼熱的氣息迎面沈降，攪得俞吟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呼吸，小聲的嗚咽悄悄從間隙中溜出。
即便意識在逐漸渙散，她還是能感受到，腦中兩根神經的對抗，一根服軟一根抵抗。
俞吟被吻得身子骨發軟，就這樣緊緊地半貼在段言青的身上，只靠他摟著的力道支撐。
而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包廂裏，這樣的親密行為落在攝像頭的眼裏，細節都好似被成了倍地放大。
成了一樁可觀的景象。
“還氣不氣了？”段言青輕笑著覆唇，唇邊的流連摩擦像是帶了電，激得彼此心底的樹苗都發了芽。
但相較之下，俞吟還是低了一籌，明知他是故意的，惱卻沒還得了手，只被逗得不止羞赧，搖頭回應。
不出半晌，俞吟就聽到了門外同事交流的話，喉間發不出聲音，只能緊張地連連捶著段言青的肩膀，以示提醒。
理智蓋過沖動，段言青慢慢從思想的沈淪裏抽離開來，斂眸盯著懷中的女孩，眼神直白不遮蔽。
一眼之下，他看到了那對清澈瞳仁裏橫沖直撞的小鹿，還有溢至眼角的氤氳水汽。
無不勾得火苗搖曳。
段言青閉了閉眼，沒有立刻說話，只耐心聽著耳畔傳來的深呼吸的氣音，情意收斂。
“你快松手，我要出去了。”
俞吟好久都沒能壓下胡亂蹦跳的心臟，說話也邏輯不通的，只顧表達，“一會還要拍集體照呢。”
段言青笑著睜眼，“不帶我一起拍？”
俞吟聽得一楞，下意識覺得他又在做什麽安排，“可你不是實習生啊。”
“現在不是流行帶家屬？”段言青擡手，指腹輕擦過她略潮的嘴角，玩味道，“我做好準備了。”
俞吟被他這個動作勾得心顫，思緒一下被打亂。
但她想著大家都認識，畢竟實習也結束了，沒什麽好藏的，就爽快地應下了。
“那你一會收斂點。”俞吟算是被他整怕了，只幫他把襯衫最上面一顆紐扣扣好，想著形象得好點。
沒想下一秒，段言青的喉結輕滾，無意碰上了俞吟的指節，引得她一下瑟縮收回手。
他笑說：“你說的我哪句不聽？”
俞吟強裝鎮定地凝神盯他，“那你和我一起出去嗎？”
段言青閑散地嗯了聲，落目看了好幾眼，才出聲提醒：“口紅在口袋裏？”
俞吟點頭，拿了出來，“怎麽了？”
“橙子味太甜，”段言青還不忘開句玩笑，“都蓋過巧克力味了。”
喬漣出包廂走了一圈，都沒看見俞吟的人影，沒想從洗手間裏走出來，就看到了她和一個男人從另一個包廂裏走出來的背影。
那個背影，越看越像是段言青。
喬漣剛準備加快步伐，就被男人轉過頭的側臉驚到倒吸了口涼氣，與猜測無異，就是他。
看兩人親密的模樣，她驚得說不出話。
一連串的關鍵詞浮現出來。
盛嘉、上班族、娃娃親、男朋友、未婚夫。
可無論是之前開會，還是剛剛在包廂裏，俞吟都沒和段言青有一點互動，表現得就像是見了個陌生人。
而現在這樣的情況擺在眼前，喬漣莫名開始慌張，只覺如鯁在喉，像是搬起石頭重砸了自己的腳。
空氣中應時地揚出了一股低沈氣，縈著中央空調的冷風而漸變生僵。
喬漣慢吞吞地拖著步子往包廂走。
剛到門口，正準備拉門的時候，她就聽到裏面齊嚴的一句介紹。
“之前為了一視同仁，段總特意交代了我們不宣揚他們的戀愛關系，現在我們來重新認識一下俞吟......”
一直到後面的聊天，喬漣都心不在焉的，時不時才接一句話。
如期，話題沒一會就轉到了八卦。
喬漣扯著嘴角，在俞吟和段言青之間來回掃了好幾眼，試探：“什麽時候的事啊。”
這回，落座後一直寡言的段言青在俞吟之前，淡聲給了回答：“看房子之前。”
這下，喬漣徹底沒了整幺蛾子的心思，思想一步跌到谷底。
“看房子之前我明明還沒答應你呢。”俞吟從後座的口袋裏挑了罐飲料，但因為剪了指甲，半天都打不開。
沒了辦法，她只能眼巴巴地瞅他，完全沒了剛剛說話的自信勁。
段言青笑著指尖搭到易拉罐邊緣，右手一下拿過，卻沒再有下一步動作，刻意揪著話題沒放，“還想不想喝飲料？”
俞吟點頭。
“那是看房子之後？”他故意逗她，“你好好想想。”
俞吟抿了抿唇，硬著頭皮違心說：“你看我這記性，我記錯了，明明就是看房子之前。”
說完，她抵著下巴，看了眼易拉罐。
“哢嗒”的一陣脆聲，段言青把容易刮劃到手的易拉罐蓋頭放到抽取的餐巾紙裏，而後遞到她手上。
“帶汽的，慢點喝。”
俞吟應了聲，隨即想到還是聯系不上的許闌珊，嘆氣道：“我覺得不出意外的話，闌珊應該下學期要和我一起出國了。”
“一個學校？”段言青轉頭看了她一眼，“定好了？”
“還沒呢，但上次上金融課，她說了這個打算。現在發生這個事情，按她的性格，大多是不會留在國內了。”
俞吟也不了解他倆的感情故事，“他們分了，我就覺得挺可惜。”
段言青很淡地嗯了聲。
光是看季湛這幾天的樣子，就知道是真的上心了。但有的事，並不是上心了就會圓滿的。
一切結果都在時間裏。
兜兜轉轉，要是真有緣，就會再碰上。
兩個人沒聊太多八卦，只幾句，話題就轉了正道。
“明天休息，把東西整理下。”段言青回憶了下訂好的機票時間，“周末回濟連。”
“好。”
俞吟一口汽水剛喝進嘴裏，就聽段言青接著說出的話：“我爸媽下個月回國，到時候見個面了。”
這突如其來的一個爆炸信息嚇得俞吟一怔。她都沒來得及把汽水咽下去，生生卡了遍喉，引得臉頰一陣燒紅。
“見面？”不受控地，心臟都莫名加速了跳動，她緊張地反問，“什麽時候啊。”
路徑十字路口，紅燈禁行。
段言青轉頭看了眼喝水都嗆的俞吟，搖頭笑得眉梢都輕揚。
他輕拍著她的後背，邊幫著順氣邊打趣說：“日子沒定，就這麽激動啊。”
俞吟楞了幾秒，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確實大了點，不免有意收斂：“我哪有，你看錯了。”
說完，她沒忍住，打了個氣嗝。
有那麽一瞬，她仿佛看到了前面的代駕都在崩笑，尷尬到只想趕緊挖個地洞鉆進去。
段言青只笑著伸手摟了下她，順氣的動作不停。
不知道是自言自語，還是壓低了聲音說給她聽的，俞吟感覺到了頭頂的溫潤話語，一貫的漫不經心。
“很討人喜歡的，”他說，“不慌。”
橙子味=飲料
巧克力味=口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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